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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葉璟頤/整理報導】本文基於對中外學者中國史研究的批判性考察，探討跨文化視野下文明對話的可能性與局限性。通過分析卜正民、李約瑟、馬克斯・韋伯、孔飛力等國際知名學者的研究成果，揭示外國漢學研究的獨特貢獻與方法論困境。本文認為，理解中國歷史需要在內部視角與外部視角之間尋求平衡，在尊重文化差異的基礎上推動真正的文明對話。
關鍵詞：跨文化視野；文明對話；漢學研究；方法論反思；中國史研究
一、引言：文化差異與歷史理解的雙重維度
1. 問題的提出
在全球化時代，如何在跨文化語境下理解異質文明成為學術研究的重要課題。中國作為世界上唯一延續至今的古老文明，其獨特的歷史發展軌跡與文化特質一直吸引著國際學術界的廣泛關注。
加拿大籍知名漢學家卜正民曾經向近代史專家朱維錚提出一個深刻的問題：「既然我不是中國人，那當一名中國歷史學家到底有什麼意義？我到底怎樣才能像理解母文化那般，更真切地理解中國呢？」這個問題不僅反映了外國學者在研究異文化時面臨的身份困境，也揭示了跨文化研究中普遍存在的認識論挑戰。
2.研究現狀與意義
當前，國內外學術界關於中國史研究的方法論討論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關於「中國中心論」與「歐洲中心論」的爭論；二是關於傳統史學與現代史學的認識論差異；三是關於跨文化研究的方法論創新。
本文的研究意義在於：通過系統梳理中外學者的研究成果，揭示跨文化視野下中國史研究的方法論特點；通過分析典型案例，探討文化差異對歷史理解的影響機制；通過反思現有研究的局限性，提出構建更加包容和開放的學術對話機制的可能性。
二、理論框架：內部視角與外部視角的辯證關係
1. 「房間比喻」的理論啟示
朱維錚教授用一個生動的比喻闡述了中外學者研究中國歷史的不同角色：「你想像中國是一個僅有一扇窗戶的房間。我坐在房間裡面，屋裡的一切都在我的目光之中，而你在房間外頭，只能透過窗戶看見屋裡的景象。我可以告訴你屋內的每一個細節，但無法告訴你房間所處的位置。這一點只有你才能告訴我。」
這個比喻深刻揭示了內部視角與外部視角的互補性：內部學者（中國學者）作為「為文化所化之人」，具有理解本質文化的直覺優勢，但容易陷入「當局者迷」的認識困境；外部學者（外國學者）雖然缺乏文化內在體驗，但能夠提供客觀的比較視角，幫助理解研究對象在更大文明格局中的位置。
2. 跨文化研究的方法論原則
基於上述理論分析，研究者可以提出跨文化研究的幾個基本原則：
第一，尊重文化差異原則。不同文化具有不同的價值體系和認知方式，研究者應當避免用自己的文化標準來評判異質文化。
第二，互動理解原則。跨文化理解是一個主客體互動的過程，需要研究者不斷調整自己的認知框架，在對話中實現相互理解。
第三，動態發展原則。文化是不斷發展變化的，研究者應當用發展的眼光看待研究對象，避免靜態和教條式的理解。
三、案例分析：外國學者的中國史研究
1. 李約瑟的科學技術史研究
英國學者李約瑟是 20 世紀最著名的漢學家之一，他耗費數十年時間編寫的《中國科學技術史》是現代漢學研究的經典之作。李約瑟提出的著名問題 ——「為什麼科學和工業革命沒有在近代的中國發生？」—— 引發了學術界的廣泛討論。
李約瑟的研究具有三個顯著特點：一是宏觀比較視角，將中國置於世界科學技術發展的大背景中進行考察；二是跨學科研究方法，綜合運用歷史學、科學史、社會學等多學科理論；三是文化相對主義立場，反對西方中心主義，強調中國文明對世界的獨特貢獻。
然而，李約瑟的研究也存在明顯局限。他的問題設定本身帶有西方中心主義色彩，假設工業革命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唯一標準。此外，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理解過於強調技術因素，忽視了社會制度、價值觀念等更深層次的因素。
2. 馬克斯・韋伯的宗教社會學研究
德國思想家馬克斯・韋伯在《儒教與道教》一書中提出：「為何中國、印度這樣的東方社會，沒能在政治、經濟、科學乃至藝術領域走上獨立於西方之外的理性化道路？」韋伯從宗教倫理的角度分析了東西方社會發展的差異。
韋伯運用理想類型方法，構建「儒教」、「道教」等概念工具，通過比較東西方宗教倫理的差異，解釋社會發展路徑的不同。他以西方資本主義的理性化過程為參照系，分析東方社會的發展特點。
3. 孔飛力的近代國家形成研究
美國漢學家孔飛力在《叫魂》一書中提出：「中國為什麼沒有發展出近代國家？」通過分析 1768 年發生的「叫魂」恐慌事件，孔飛力探討了中國傳統國家體制的運作機制和現代轉型的困境。
孔飛力採用微觀歷史研究方法，通過具體事件的深入分析，揭示宏觀歷史進程的內在機制。他重點分析國家權力與社會力量的互動關係，運用現代化理論分析中國傳統制度的現代轉型。
四、批判性反思：方法論困境
1. 西方中心主義的潛在影響
通過對上述案例的分析，研究者可以發現外國漢學研究普遍存在一個深層次的方法論困境：雖然這些學者都聲稱反對西方中心主義，但他們的研究框架和問題設定仍然深受西方文化傳統的影響。
李約瑟問「為什麼中國沒有發生工業革命」，韋伯問「為什麼東方社會沒有走上理性化道路」，孔飛力問「為什麼中國沒有發展出近代國家」—— 這些問題背後都隱含著一個共同的假設：西方的發展模式是人類社會進步的唯一標準。這種思維方式無形中強化了西方中心主義的話語霸權。
2. 文化差異的認知挑戰
跨文化研究面臨的另一個重大挑戰是如何克服文化差異帶來的認知障礙。外國學者雖然可以通過文獻資料了解中國文化，但很難真正體驗和理解其中的內在精神和文化底蘊。正如卜正民所說，對中國的感知是一種「皮膚感受」，再多的閱讀和走訪都無法獲得這種感受。
這種文化體驗的缺失導致外國學者在理解中國歷史時容易出現偏差。例如，他們往往難以理解中國傳統文化中「天人合一」、「中庸之道」等核心概念的深刻內涵，容易用西方的概念框架來強行解釋中國的文化現象。
五、對策思考：構建包容的跨文化研究範式
1. 推動學術視角的多元化
為了克服西方中心主義的局限，研究者需要推動學術視角的多元化。這不僅意味著要吸收更多來自非西方國家的學術觀點，還要鼓勵學者們從不同的文化傳統和學術背景出發，提出新的研究問題和理論框架。
具體而言，研究者可以採取以下措施：一是建立更加開放和包容的學術交流平台，促進不同文化背景學者之間的對話和合作；二是支持非西方學術傳統的整理和研究，挖掘其中的智慧和價值；三是鼓勵跨文化比較研究，在尊重差異的基礎上尋求共性。
2. 強化文化體驗的深度融合
為了克服文化差異帶來的認知障礙，研究者需要強化文化體驗的深度融合。這不僅包括加強學術交流和人員往來，還要促進不同文化之間的深度互動和理解。
具體措施包括：一是推動學生和學者的長期交流項目，讓他們有更多機會深入體驗異國文化；二是支持跨文化研究機構的建設，為學者們提供更好的研究條件和交流平台；三是鼓勵學者們學習和掌握多種語言，提高跨文化溝通能力。
六、結語：走向真正的文明對話
通過對中外學者中國史研究的批判性考察，研究者可以得出以下幾點結論：
第一，跨文化研究是一項複雜而艱巨的任務。它不僅需要研究者具備深厚的學術素養和語言能力，還需要具備開放包容的文化心態和批判反思的學術精神。
第二，文化差異既是挑戰也是機遇。不同的文化背景雖然會帶來認知上的困難，但也能提供多元的視角和豐富的思想資源，推動學術研究的創新發展。
第三，真正的文明對話需要平等和尊重。在跨文化研究中，研究者應當避免用自己的文化標準來評判異質文化，而是要在尊重差異的基礎上尋求理解和共識。
第四，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需要文化互鑒。在全球化時代，不同文明之間的交流和互鑒變得越來越重要。只有通過深入的文化對話，才能夠促進人類文明的共同發展。
正如唐太宗所說：「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为鏡，可以明得失。」在跨文化研究中，本土學者既要以「人」（外人）所撰之「史」為鏡，也要以「己」（內人）所撰之「史」為鏡，在雙重鏡像的相互映照中，才能夠真正認識自己和理解他人。
參考文獻
- 卜正民等編，《哈佛中國史》，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 年。
- 李約瑟，《中國科學技術史》，北京：科學出版社，1975 年。
- 馬克斯・韋伯，《儒教與道教》，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 年。
- 孔飛力，《叫魂》，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14 年。
- 朱維錚，《中國經學史十講》，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 年。
- 微信公眾號《舊影簿》2025.10. 02文章〈全球視野下的中華文明〉。
作者：豐勝學術研究團隊